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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7月18国务院办公厅发出紧急通知,要求暂停一切开发区审批,清理整顿各类开发区。一个月后的8月22日,被黄金口工业区强占达一年的武汉市郊米粮村667亩耕地,不仅没有清理整顿,反而经过层层“公关”,获得湖北省政府批准征用。

因为这个“早产”的“黄金口工业园区”,大约230户米粮村农民失去世代耕作的土地。而农民得到的是每亩500元的青苗补偿费和每月160元的生活补助。18岁以下的村民没有任何补助,而超过60岁(女性55岁)的老人每月补助只有100元。

更值得关注的是,失去了年收入亩均三四千元的耕地后,这些农民还将继续失去他们的住宅。因为这些住宅已被列入开发区建设用地,政府的承诺是建设“农民新村”。但新村至今仍无踪影,拆迁行动却已经开始——

677亩耕地“合法”征用的背后

——武汉市郊米粮村调查

本刊记者 常红晓11月3日,江城武汉。

黄鹤楼上秋高气爽,长江已然波澜不惊。

记者西辞黄鹤楼,行车越过长江。沿着汉阳大道西行一刻钟,就到达汉阳区永丰乡米粮村地界。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汉蔡公路穿村而过,7个村民组分列公路两侧。该村西邻武汉市中环路,北依米粮山,南傍龙阳湖。据村委会门外的宣传栏显示,这个村庄共有1973人,559户。全村土地1033亩,耕地825亩,人均耕地只有0.43亩。在2001年以前,米粮村是一个纯粹的农业村。自从2001年武汉市中环线建设以每亩5.5万元征用该村约180亩土地后,该村的经济状况大为改善。这个村也开始不平静起来。2002年8月村委会换届,原村主任落选,该村村民樊孝高(非党员)当选为村主任。2003年7月,原村支部书记陈必顺被免职。

2003年5月和9月,新华社和央视焦点访谈分别报道了这个村“17个农民养一个官”的怪事。而在这些报道的背后,还隐藏着有关部门未批先占米粮村耕地677亩建设工业园区的严重违法问题。鉴于该问题并没有得到正视和纠正,本刊记者于11月初亲赴米粮村,就这一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黄金口”过去时

弄不清黄金口的“过去时”,就无法找到“米粮问题”的症结。

占用米粮村677亩耕地的黄金口工业区位于汉阳区永丰乡。汉阳区位于武汉市西南,北靠汉水,东临长江。作为武汉三镇中的工业重镇,辖区面积108平方公里,建成区仅30平方公里,尚有大面积成片土地闲置。由于汉阳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发源地,加上闲置厂房多、土地资源丰富,2002年武汉市决定要把汉阳建成“武汉现代制造业基地”。

黄金口工业区的灵感最早源自2001年底。当时位于汉阳城区内的重点企业——苏泊尔压力锅公司计划外迁黄金口,汉阳区有关领导为了引进该企业,就有了组建黄金口工业园的设想。后来,这一设想经过层层论证,被赋予了更为重大的意义:黄金口工业区要成为“融高压灶具、食品、医药为一体”的“现代制造业基地”。而据汉阳区委常委、宣传部长的说法:“武汉三镇,其他地方土地资源基本已经用完,只有汉阳还没有开发。黄金口是汉阳区政府确定的开发区,规划建设两千多亩,目前是分期征地,米粮村属于第一批征地范围。”村民中流传的版本是,因为米粮村南边5公里是武汉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村北面10公里台商开发区。区政府希望在米粮村征地搞开发,形成规模效应。政府原计划征用附近的“黄金口村”土地,因此命名为“黄金口开发区”。由于该村不同意,只好到米粮村征地,而开发区仍称作“黄金口工业区”。

应记者要求,黄金口工业园管委会办公室张主任给记者出示了“黄金口工业园区规划图”。制图时间是2002年7月,从这个图纸看,这个工业园共计划用地144.88公顷(合2173亩—记者注),其中工业用地121.14公顷。他告诉记者:“去年10月开发区开始建设,真正做事不到一年时间,现在主要是做基础设施。”

据开发区管委会负责人介绍,米粮村677亩耕地的征地主体是武汉市土地储备供应中心,征地补偿安置协议书是武汉市土地储备供应中心与米粮村村委会签订。管委会作为用地单位,主要任务是招商引资搞开发,并不与米粮村直接打交道。

进一步的调查显示,这677亩耕地中,相当部分可能还是基本农田。记者在湖北省国土资源厅规划处查阅了“武汉市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图”,在这个图上,这块土地被明确标记为基本农田。而为了证实这一点,记者走访了武汉市国土资源规划局规划处,在该处提供的武汉市城市总体规划图(1996—2020)上,记者看到,目前所征用的677亩土地,原来是“生态农业用地”,其中米粮村被征用的部分耕地被划为“特殊用地”,在这块“特殊用地”周围,全是基本农田。就这个问题,记者向该局耕地保护处求证,有关人士告诉记者:“这个变动我们不太清楚。如果开发区占用基本农田,不仅要报国务院批准,而且还要有补充耕地方案。”

征地“现在完成时”

“现在完成时”是一个语法术语,指“一个动作从过去一直持续到现在”。从“未批先占”到层层“公关”,直至拿到征地批文,黄金口工业园677亩农地征用正好走过了一个“现在完成时”。

记者走进米粮村,看到最多的是残垣断壁,听到最多的是麻将牌声。问村民原因,得到的回答是:“土地被征了,外面又找不到工作。房屋还要拆迁,只好这样!”在村庄后面,记者看到了这个在昔日耕地上建起的“黄金口工业园”,只见昔日平整的耕地已变成繁忙的工地,推土机、铲车来回穿梭,工人在紧张施工,占地约200亩的“苏泊尔”的压力锅项目已经被围墙圈起。据村民介绍,这个村被征用的677亩耕地,集中在一组、二组、三组。这三个组的农民实际上自去年下半年就没地可种了。因为早在2002年7月,这个村的677亩耕地,作为黄金口工业园的核心区,就首先被征用。

也正是从去年7月份开始,除了每亩500元的青苗补偿费外,米粮村民陆续得到每月160元的生活补助,但18岁以下的人口没有补助,男性超过60岁、女性超过55岁,生活补助降为100元。

以上事实证明,这个工业园的确是2002年7月就开始占地的。在记者采访中,黄金口工业园区管委会、永丰乡驻村工作组都不讳言这一点。

按照《土地管理法》46条规定,“国家征用土地,依照法定程序批准后,由县级以上地方政府予以公告”,而记者在走访米粮村被征地农民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看到征地公告。《土地管理法》第48条规定,“征地补偿安置方案确定后,有关地方人民政府应当公告,并听”徽鞯氐呐┐寮寰米橹团┟竦囊饧_sina_#8221_word__可是村民并没有得到关于征地的任何书面通知。该村经过海选上来的三组组长陈家菊说:“按照法律规定,征用农民集体所有的土地,要经过上级批准,要被征地的村民组长签名盖章才生效。可区里根本不把小组长放在眼里,根本没有任何征地手续,也没有召集村民开会,没有经过小组长同意,就在去年7月强行征地。”

那么,这677亩耕地转作建设用地,是否办理了合法手续呢?对此问题,记者走访永丰乡土管所、米粮村时,有关人员都不做正面回应。最后,记者在黄金口工业园区管委会查到了这个刚通过审批不足3个月的征地文件。

这份编号为鄂土资批(2003)367号的湖北省国土资源厅文件,是代湖北省政府行文。批复对象是武汉市国土资源管理局。土地用途是黄金口工业园建设用地。批复内容主要是两项:一、同意武汉市国土资源局《农用地转用方案》、《补充耕地方案》、《征用土地方案》、《供地方案》。二、该项目用地符合武汉市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征用米粮村集体耕地45.1476公顷(合677.25亩—记者注)。采用先征用后出让的方式供地,出让年限为50年。批准日期是2003年8月22日。

也就是说,这个工业园区在拿到征地批文前一年,已经开始占用农民依法承包的耕地,是个提前一年“出生”的开发区。同时,记者注意到,2003年7月18日,国务院办公厅发文要求各地“暂停一切开发区审批”。一个月后的8月22日,这块677亩的耕地被湖北省政府批准征用。这里面的曲曲弯弯,很是耐人寻味。对此,汉阳区新任区长李诗伟对记者说:“这个问题的确存在。黄金口工业区是汉阳区上届班子的决策,对此我并不很熟悉。我担任区长后,给有关部门下了死命令,如果批文8月底办不下来,那么整个开发区就停止施工。结果在8月22日拿到征地批文。”就这样,从2002年7月开工到2003年8月“追加”审批,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强占耕地677亩的开发区终于实现了程序上的“合法化”。

面对记者“未批先占”的疑问,黄金口工业区管委会张主任说,因为层层审批需要一定时间,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中国的事情,如果真要搞法治,啥都好办了。”至于农民耕地被征用,张主任认为:这很正常,因为不征用,这些耕地也两三年荒芜。而在采访中,记者看到,在已经被征用但没有开挖的部分耕地里,农民正在种菜,不少村民对记者说:“土地早就征用了。但只要能种,咱就多种一季!”村口还竖着一块水泥制的“无公害蔬菜”基地的标牌。

补偿安置“将来时”

黄金口工业园征地是“先斩后奏”,那么对农民的补偿安置是否到位呢?记者调查的结果是,对于农民的补偿除了每月160元的生活补助外,有关部门关于安排劳动力就业、纳入城市低保、建设农民新村、建设村级工业区等承诺,都是“一般将来时。”

永丰乡纪委书记、驻村工作组组长张高说:“工业园对农民的补偿:一是吸纳农民就业,这要等到企业开工。二是搞社会保险,但由于补偿款不到位,只能逐步实施。第三,依托黄金口,办村级工业园,吸引投资,增强造血功能。”就给农民办理社会保险,记者采访村民时,村民根本没有听说过。就建设村级工业园一事,记者向米粮村主任樊孝高求证,樊说:“那只是一个设想。”记者就同样问题采访汉阳区长李诗伟时,李态度很坚决,表示一定不会让农民利益受损,但他并没有提出成熟的补偿办法。

村民王雯一家五口人,父亲从国企退休,小孩不到18岁,都不享受补助。他和妻子每月160元,母亲(已过55岁)只补助100元。在他看来,开发区就是“发”,就是要通过圈地发财。“搞开发,是好事。征用我们的土地可以,但要按照法律办事,不能损害农民的利益。”他说,“原来有地,种菜可以换点柴米油盐,现在没有地,也没有活干,干什么事都靠这160元,根本不够用。年老的不能生病,小孩上学一月至少花费300元。就这160元,也不知道能发几年。有一天村里没钱给我,生活保障不堪设想。我现在还年轻,可以自谋出路,如果以后老了怎么办?”

据村民介绍,黄金口工业区规划占地2000多亩,包括米粮村、仙山村的土地。第一批征地是677亩,目前已经平整的有410亩,都是在粮田里挖土垫的,加上其他土地大概有500多亩。这些地,原来都是农民的菜地,已经有30多年的种菜历史。

多数村民一致认为,土地被占用后,收入降低了,生活水平下降了。一些退休回村里安度晚年的老工人沉痛地说:“我们户口不在这儿,也不享受补助。但我们的后代在这里,现在土地被征用了,每个月只给这一点补偿,还不长久,子孙后代怎么办?”

村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根据永丰乡驻村工作组报告:三年前武汉市中环线建设征地费1360万,黄金口工业区征地补偿349.2万,加上村级其他收入,共计1800余万,目前只剩下30余万,这点钱连给村民发两个月生活费都不够。

据张高介绍,目前工业区仍欠米粮村2400万元征地款,何时付清是个未知数。即使这2400万完全用于生活补助,按照目前标准,也最多只能发十年。十年之后,农民怎么办?这让米粮村民很担心。采访中记者深深感到:农民的最大隐忧来自对未来生活无着的恐惧。

那么,黄金口工业区到底应给米粮村多少征地费?这批费用到底如何支付?据2003年2月武汉市土地储备中心与米粮村村委会签订的《征用集体土地补偿安置协议书》,武汉市征用米粮村677.25亩耕地,征地补偿安置等费用按每亩5.5万元包干,共计3725万。每亩5.5万中,包括土地补偿费,安置补助费,劳动力安置费,青鱼苗补偿费。按道理,这677亩土地,应由武汉市土地储备供应中心征用后供应开发区,同时向村委会支付土地补偿各项费用。可事实上,米粮村的土地补偿费目前是由黄金口工业区支付的。

为了搞清米粮村应得土地补偿费的具体数额,几经周折,记者拿到了《黄金口工业区建设管理方案》。这份标记为阳发(2002)8号的汉阳区委文件,主要内容是规定黄金口工业区的地位和运作机制。按照这个文件,管委会是区政府的派出机构,代表汉阳区政府行使统一管理权。同时成立黄金口开发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以黄金口管委会实际投入的资金、实物、土地为资本金,以控股、参股方式参与企业投资。看,本来是农民依法承包的集体土地,以建设用地的名义被征用后,摇身一变就成了国有用地,并成为开发区的“资本金”。这种农村土地身份的“惊险一跳”,不知造就了多少“赤贫者”和“资本神话”!

对于农民最关心的土地补偿,该文件写着:“黄金口工业区以一定的价格征用米粮村、仙山村土地,按实际进度逐额(原稿如此)付清。”这“一定价格”到底是多少呢?在记者采访时,相关利益方都不愿详加解释。开发区管委会一位冯姓副主任说:“开发区和米粮村是共建共赢关系,对村民的补偿有多种形式,有现金支付,还可以安排就业,还可以税收分成。”

而据记者掌握的资料:就现金支付一项,目前开发区尚欠米粮村2400多万。就安排就业一项,记者看到,目前开发区只有一家企业在施工。何时能就业,多少村民就业也不确定,开发区与村民也没有任何协议,只是在文件里笼统地说:“按照政策规定,做好区内被征用土地的农业人口的安置工作。”至于税收分成,按照这份文件,黄金口开发区建设前五年,每年实现税收的四分之一补偿给米粮村。记者问:“这部分税收补偿包括在征地费里面吗?”该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张主任说:“当然包括。”对此,乡领导的解释是:“区政府也认为,征地后农民的生活可能比较困难,在税收上向村里倾斜。”如果开发区没有取得预期的税收,这个利益分成也只是“画饼充饥”。

更深的问题是,村民认为,每亩5.5万的补偿标准太低了,并怀疑有关部门从中牟”├_sina_#8220_word__武汉市中环线建设属于国家建设项目,每亩地5.5万元包干,虽然低,我们能接受。但是,现在征用我们的耕地搞开发,就不能还是这个标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村民王岩对记者说。至于黄金口工业区到底以何种价格从武汉市土地储备供应中心购得这677.25亩土地,武汉市、汉阳区、永丰乡在征地过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记者并不掌握内情。但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块地如果进入土地交易市场,每亩地价当在17万~20万元之间。可补偿农民的只有每亩5.5万元,市、区、乡从中分得大小不等的收益,并非没有可能。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汉阳区委宣传部部长也曾对记者说:“这地方基础设施搞好了,可以说是寸土寸金。”

强制拆迁“进行时”

记者进入米粮村,村民反映最强烈的是强行拆迁。由于住宅已被划进工业区范围,村民们对即将到来的拆迁心有余悸。记者在黄金口管委会提供的规划图上看到,米粮村一、二、三组村民的住宅用地被明确标记为“二类建设用地”。这就意味着,米粮村230户农民的房屋在不久的将来将面临被拆除的命运。

记者看到,一份贴在村边电线杆上的永丰乡政府告示这样写道:“为了加快黄金口工业区建设进度……拟从2003年8月26日对黄金口工业区规划用地范围内户籍人口、房屋宅基地、地面附着物等进行摸底,丈量登记。望村民大力支持工业区建设和米粮村经济发展,共同配合本次调查工作。”村民们认为,这正是拆迁行动开始的象征,只是因为今年9月中央电视台的曝光,拆迁行动才没能持续下去。

其实,在2002年9月,黄金口工业区还只是一个设想的时候,米粮村一、二、三组村民已经历过一次“拆迁风暴”。这次行动,官方称作“拆违行动”,就是拆除所谓的“违章建筑”。对此,不少村民至今仍记忆犹新,心惊胆战。

“那是2002年9月10日,村里忽然来了大约2000多陌生人”,47岁的周秀林对记者叙说,“市、区、乡都派有人,还有防暴警察、城管、武警、公安、消防等部门的,还有民工,带着铲车,开进村里,说是要拆除违章建筑,把我家刚盖一层的房屋强行拆除。”为了给儿子成婚盖新房,周和丈夫辛辛苦苦攒点钱,2001年9月3日交给村里建房费3100元,2002年建房。谁知房屋刚盖到一层就被当作违章建筑拆除,已经投入的2万多元钱打了水漂,并且没有任何补偿。因为没有房屋,她和儿子只好住在鱼塘边原来用来喂鱼的简易房里。记者看到,这个低矮的房屋里,一张床就能把房间塞满。

就在同一天,该村共有12家房屋被不同程度地拆除。村民杨青云是2002年3月在老宅基地上拆旧建新,2002年9月9号通知,11日就要拆房。她丈夫不得已,就把有关政策和建房手续复印件贴在墙上,开始工作队不敢动,僵持了30分钟后,领导还是下令把她家花费20多万建成的房屋强行拆除。同是这一天,70岁的村民杨发勤家,三层楼房被拆成两层,理由是当时只批准“盖两层”,第三层是违章建筑,不给补偿。杨很纳闷:“我盖房的时候并没有人提醒我,半年后就忽然就违章了。”杨的大女儿杨克平是二组居民,夫妇二人全在外面打工,刚盖的二层楼房也被认为是违章建筑遭强行拆除。

村民王国良、王国义兄弟也许是这次“拆违”行动中得到赔付的为数不多的两个。他们兄弟两家住在一栋四间三层的楼房里,由于距离黄金口工地最近,被要求拆迁,按每平方450元补偿。虽然他们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拆,于是只好签订补偿协议。两家的房屋拆迁后,目前只能借住亲戚家。王国义说:这种拆迁根本不容商量,是“协议强拆”。住在村边的一个老太太,平房被拆除后,每平方补助260元,现在只好住在儿子家。

据村民介绍,上面定的拆迁政策是,平房每平方260元,楼房是450元,农民根本没有发言权。至于拆迁后怎么办,乡里开始说是在村庄南边另批宅基地重建,后来又说要建设“农民新村”,让农民住进楼房。但是到底农民新村在那里选址,怎么建设,多少钱一平方,村民根本不知道,也从来没听说过。73岁的村民谈梅芝,房屋紧靠开发区。在今年8月底,她看到有人来测量她家房屋,准备强行拆迁,就把汽油浇到头上,对这些人说:“谁拆我房子,我就自焚。”她坚决不让测量,最后才保住了房屋。她对记者说:“我儿子、儿媳没工作,孙子才8岁。全家没工做、没地种,一月只给我100元生活费。要是再拆我房子,就只好死了。”

对于农民的说法,乡纪委书记、驻村工作组组长张高说:“去年年初,乡里有个书面通知:自2002年4月6日起,无论是否办理手续,暂停一切建房活动。违反规定者,一概按违章建筑论处。”记者问:“作出这个决定,征求过农民意见吗?农民同意吗?”张说:“政策是区政府定的,乡里作不了主。”村民则说,这种决定根本没有征求农民的意见,政府不能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一点儿不考虑农民的利益。对于农民“村边耕地上外地人在2002年4月以后新盖的房屋为何不拆”的疑问,张说这事他不清楚,需要进一步调查。其实,这些“特殊”房屋就在米粮村村委会的斜对面,隔着窗户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他近半年来每天都在村里办公。

对于拆迁安置和补偿,记者采访的所有领导都认为这个价格并不低,并保证农民拆迁后,回迁房价不高于拆迁补偿价。而村民对此并不买账。据有经验的村民估计,如果村民回迁住上住宅楼,肯定没有产权证。因为在农村集体土地上建房不可能发放产权证。加上汉阳区没有相当资质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农民新村只能由开发商开发,到时候不可能由政府定价,只能是由开发商定价。开发商说多少就是多少,不可能按照拆迁价回迁,更不可能低于拆迁补偿价。即使住上楼房,还要装修,这钱从哪里来?对于农民的说法,永丰乡乡长李福杰等领导无言以对。为了证明“农民新村”确有其事,李乡长还给记者出示了“农民新村”设计示意图,但是这新村究竟何时能建好,不仅农民不知道,而且永丰乡的领导们也不能给一个确切的时间表。

米粮村农民的未来在哪里呢?

这些农民的后代靠什么生活?

谁能给村民一个满意的答复?记者抱着一肚子疑问离开了米粮村,离开了武汉。但是,村民的声音却时时响在耳边。他们拷问着一个人的良知,也对汉阳区有关领导提出了严峻的考验:政府到底如何处理与农民的关系?在政策缺失的领域如何保护农民的根本利益?征用农民的土地是否只能以丧失政府信誉为代价?

其实,米粮村民关注的还不只这些。与记者的关注点不同,他们可能更关心自己一家人今后的活路,自己的房屋是否能保得住,失去土地后到底能干些啥。他们还有一大堆疑问:比如,已经被免职的原村支书到底怎么处理?已经归档的村集体经济合同为何不翼而飞?1800多万的征地补偿费不到三年为何就没有了?原定国庆节前公开的区审计局对米粮村审计报告为何一再推迟?开发区征用1~3组的土地,为何全村人全都享受补助?政府承诺的具体补偿安置办法何时能落实?对此种种问题,本刊将继续予以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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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红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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